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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氏兄妹美文摘抄

栏目: 文学 / 发布于: / 人气:2.62W

“哥,你说爹娘啥时候回来?”夏天有些倦意地伏在哥哥身上问道。

夏氏兄妹美文摘抄

“快了,到了夏天的时候,他们就会回来了。”夏天听了这话,安心地在哥哥背上睡着了。

夏童背着妹妹逆光而行,心里盘算着这些在城南刚刚捡到的废报纸变卖掉后足够给妹妹买一双新鞋了。

每每路过村头王叔家,夏童都会把拾捡到的一部分废报纸放在他家门口。偶尔遇上王婶,王婶会坚持往夏童口袋里塞上俩鸡蛋,还特意交代,不准只给妹妹夏天一人吃,让夏童也吃。

王婶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王叔的身子一直不好,自从去年初被打成“四旧分子”下放到别县去改造,身子越来越差,年底整个人都快瘫了才被送回来。夏童听村子里的人说,自己的爹娘就是因为平时跟王叔走得太近,说了王叔不该是四旧分子的话被一起遣送的。

那时候,兄妹俩还小,只是模糊记得,爹娘离开那天是在晚上,家里突然来了好多人,整个村子都被“热闹”笼罩着,夏童睁开惺忪的睡眼,望见母亲那张泪迹斑斑的脸,母亲告诉夏童,她和爹要出去一阵子,叫他照顾好妹妹夏天,还说床褥下有些钱,要是花完了,就去找舅舅。之后,关于爹娘的去向,杳无音讯。

那时候,村子里隔三差五就会有人被莫名抓走,带到镇上去好好批斗一番,再被送到别的地方进行“改造”。兄妹俩并不理解,只是听村上的人们紧张地议论着,说他们是犯了错误。这时,夏天会惊奇地指着那些被批斗的人问夏童:“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被驾着胳膊?”

夏童赶紧捂住她的嘴巴,轻轻拍拍她的小脑袋,指指天边已不圆润的红日,夏天会心一笑,拉着哥哥离开了。

晚饭时分,夏童唤夏天吃饭,总是要喊上好几遍,夏天这才恋恋不舍地从房上下来,“哥,我跟娘说话呢。”夏童只是淡淡地笑道,“吃饭了。”

兄妹俩就这样熬了十几天,终于撑不下去了,夏童只好领着夏天来到舅舅家。

一到冬天,夏天似乎怎样也吃不饱,两碗饭下肚,还嚷着要第三碗,舅舅起身正要去接应夏天递上的碗,舅母一个眼神“砸”过去,舅舅赶忙缩回手,继续扒自己碗里的饭,不再抬头。

舅母仍不消停,“这日子是越过越紧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揭不开锅了。”

夏童身体僵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把自己碗里的饭拨给夏天。

后来几天,饭桌上都没见着夏童的身影。夏天不解地问,“哥,你不饿吗?”

夏童笑着拍拍自己的胸膛,“不饿,哥哥是铁人。”

为了让自己不饿,夏童想了很多的办法:有时饭前先喝些水;有时用“睡觉不知饥“的办法,每天晚饭前就提早睡下了。

有次,夏天去打热水洗脚,不小心烫伤了脚,自此,夏童再也没敢早睡过。

夏童的身体就这样一天天垮下去,夏天也明显的感受到了。

从前哥哥背她回家,一路上也歇不了两三回,而现在,短短一小段路,夏童就要停下来歇上好一阵子。他再也不如以往那般有力气了,拾到的旧报纸常常因为拿不住散落了一地,好几次他走着走着突然就跪坐在地上,困难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舅母的脸色也愈发难看,也许真的是日子过得太紧了,连家里喂养了六年多的大黄狗都给卖了。

好在苦日子过得还挺快,转眼间马上又是夏天了。到时候可以去河边摸鱼,摸螃蟹,再拿到镇上去卖,就会有一点收入。夏童望着妹妹恬淡的睡脸,开心地想,这样也差不多能养活妹妹夏天了,到时就再不用麻烦舅舅一家。夏童越想心里越欢喜,焦灼地盼望着夏天的到来。

一夜,夏天忽然从梦中惊醒,抱着哥哥,哭着喊着,说爹娘再也不会回来了。夏童轻轻拍着她的背,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是不断地拍着她的背,紧抱着她到情绪沉淀。

“哥,你不是说夏天的时候爹娘就会回来了吗?夏天是不是快到了呀?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见到爹娘了,是不是?”

夏童不敢看妹妹那双泪水浸润后闪闪发亮的眼睛,目光在房间各个角落游离着,试图躲闪着什么。

夏天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背,“是不是啊,哥?”

夏童只好不自然地“嗯”了一声,夏天这才安然睡去。

此刻,再也没有比此刻更让夏童憎恨夏天的到来的了。

而无论你愿意与否,该来的总是要来,该经历的也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夏天就这样被那些光着屁股在田地里奔跑打闹的孩子们的笑声拉开帷幕。

夏天很快便与那群“报夏娃”打成一片,在田地里不知倦意地奔跑。

夏童把口袋里的钱币前前后后数了三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仓促的整理行囊后,唤回夏天,告诉她该回家了。

“为什么呢?是爹娘回来了吗。”

夏天的眼神中掠过一丝狂喜很快又暗淡下来。

“快了,就快了。”夏童心不在焉地应道。

告别的时候,舅舅一家都来送别。舅舅红肿着眼睛,握住夏童的手,“跟夏天你们俩要好好的,缺什么了就来……”

舅舅话还没说完,舅母便抢着说道:“那我也就不多留你们了,天也不早了,你们赶快走吧,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

夏童礼貌地道谢后,带着妹妹离开了……

到家的时候,也许是太累了,兄妹俩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天也渐渐热了,盛夏了。

与之同时的是,夏童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最后,连普通的伤风感冒,也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八天的。

妹妹夏天却好似这熟透的夏一般,突然间就长大了。尤其是哥哥病卧在床的日子里,她每天天未亮就去给村上的张大夫家清粪池,每天来拉粪的师傅都不一样,待夏天把粪桶规整地塞放到车上,车夫们会问夏天,怎么家里的大人不来清粪池?

夏天总是笑呵呵地应答,“我哥病了,我是在给他挣药费呢。”

日子一天一天飞一般在田间农忙老人的相互召唤声中逝去。

后来,家里经常会来一些村上的中年夫妇,多是结婚多年无子无女的,他们关着门和夏童说了几句话,就纷纷离开了。

夏天见此又忍不住发问:“哥,他们都跟你说啥了,是爹娘要回来了吗?”

夏童侧过身子不说话,无论夏天怎样用手蹭他。

夏天感受到哥哥的背在轻轻的'颤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整个下午都坐在门槛上望着院子里的那棵老枣树发呆,想起父亲曾经在这棵枣树下,伸出两只手要她猜枣子吃,而每次她都猜错,却还哭着闹着要吃枣子。想到这,夏天不禁笑出了声。

想起母亲总是在午饭后坐在那棵枣树底下,给她和哥哥纳鞋底儿,夏天会跑上去:“呀!娘,这么大的鞋,怎么穿啊?”

母亲总是和善地笑着,“等到夏天的时候,我们夏天就能穿了。”

想到这,夏天不经意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鞋,真漂亮,是哥哥买给她的。

傍晚时分,夏天就坐在村头的花石岗上,逢人路过问她在做什么。

她总是咧着嘴笑着说她在等她爹娘……

突然有一天,夏童持续高烧不退,夏天急得边哭边跑,去村头找大夫。村子里的人也闻讯赶来,一些有“经验”的人来到后,叹了口气,就匆匆离开了。

那些曾经来看过夏童的中年夫妇,把夏天拉到一边,跟她说,不管遇上啥事,都不要怕,他们会对夏天好的。夏天只是肿着眼睛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那晚,院子里一直很“热闹”,半夜,还依旧有人进进出出。大多人都是来了没多久便掩面而涕的离开了,有几个夏天熟悉的老伯仍然院里院外地忙活着。

夏天在半近半远的哭声中醒来,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很亮的灯泡,把整个四四方方的院子照得明亮。

夏天从凳子上坐起来,揉揉眼睛:“叔叔婶婶,你们都咋了,哭啥?”周围的人一听这话哭得更伤心了,声势也更“浩大”。

夏天似乎明白了什么,慌张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向屋里冲去,刚跑出去两步,就被横在枣树前的木架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咚”的一声。

夏天连疼都顾不上,疯了般就往屋里冲去——

眼前,一方纯净的白布罩在哥哥身上,夏天透过薄薄的白布单,甚至能看清楚哥哥那挺拔的轮廓,瘦弱的肩膀……

轰隆隆。夏天的耳腔一阵嗡鸣,眼前骤然漆黑一片,脑海中浮闪而过的那些老旧时光片段被那块洁净的白布刹那间浸染成空白……

村里人给夏童下葬那天,夏天并没有去,她从早到晚一直坐在那块花石岗上,每当逢人路过问她在做什么时。

她就眨巴着那双依旧清澈的眼睛说,她在等哥哥。

“那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夏天抬起头用手指了指头顶那片浓密的绿茵——

“再到夏天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