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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婆太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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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往后,荷城的早晨与晚上也逐渐感觉有点冷了。

忆婆太的散文

在这情绪比较容易“飞扬”的秋季,我决心为我的一位长辈记一点“回忆”,尽管她已走了很多年,不再惦记任何她认得或者不认得的人,包括亲缘子孙的我们;她就是我的曾祖母,本地人喊作婆太或太婆。

婆太是我儿时见过的小屯里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人。她快走到一生的尽头时,我和堂哥(屯里80后一代的老大老二)才刚刚懂得记事。那时候,她独自守着一间瓦屋,吃住都在里面,厨房摆张木床又是卧室。天稍转冷,就在灶前床边燃起一堆炭火取暖。婆太容貌与别的老人没什么不同,脸上的皱纹陷进骨头去,眼眶也凹得很深,眼珠像古井里的月影,牙齿掉剩下伶仃的几颗。烤火烤火,太婆整日空闲,没事就嗑晒过的南瓜籽,虽就那几颗残牙,可嗑啊嗑,小半日也嗑下一小堆瓜壳子。

我经常陪婆太烤火,她烤火取暖,我却在火堆里烤一些番薯或小芋头。婆太时常眯起眼睛,望着火堆火苗,望久了,就突然问我几岁了、是谁生的?我回答了,过不多久,她又再问。婆太记性已很不好了。那时候,小屯里的人用老瓜丝洗碗,水瓜、丝瓜长老了,晒干来,剥瓜皮,倒瓜籽,得瓜丝。婆太洗碗常忘瓜丝丢哪儿,找啊找,找不到,就喊我剥新的瓜丝来用。我剥好了,把水瓜籽、丝瓜籽放在一小簸篓(留着当瓜种子),提醒她不要跟南瓜子弄混了。

我妈不大喜好我到婆太那里,讲人年纪大了就逐渐“不干净”了;这“不干净”有特别的指定,是讲怕老人不知哪天去了,会一齐带走和她很亲近的人。但我却不在意,时常跑去婆太的瓦屋;因为我阿公怕婆太。

我阿公性子急,是一只大爆竹,火绳又极短,一点就着、一着就响,吓人得很。然而,阿公在婆太面前却温顺得像一乖巧的“小媳妇”。平日,阿公给婆太捧来好吃的,婆太就讲胃口不好不想吃,阿公就像哄孩子似的哄她,哄就吃点,吃点就不再吃,就分给一边的堂哥和我吃。其实,那会我们也常常饿肚子的,特别是吃粥,木薯粉和的粥,极难吃,吃下去又很快就饿了。婆太一发话,我和堂哥赶紧寻出碗橱里的瓷碗,把阿公炖的好东西分匀了,三下五除二“灌”下肚子里去了。

小屯前边临靠溪河,大人们怕出事,夏日里头是不许孩童去游水的,阿公管我们尤其严厉,一见我和堂哥头顶毛发湿润,指定怒火冲顶,阔口咧骂:“你们这两只猪崽,又不听话了,竟敢跑去河里洗身,沉死好咯!”阿公骂着骂着,就找木棒要打我们。见势不妙,我们就赶紧撤,拔腿直跑,跑往婆太的瓦屋。我们跑进去,大口大口喘气,阿公追到外边,还唠叨没完,像《西游记》里的唐僧,却不进来。婆太耳朵也聋得厉害,不知发生什么,以为我们讨南瓜籽吃,便用瘦得像鸟爪的手各抓一把给我们。阿公你有力气,就用劲骂吧,我们吃些瓜子先。

后来,我和堂哥去读小学,就少到婆太那里去闹了。有时,我们放学回来,在村头那株老榄木根遇见太婆;老榄的根须四下延伸,长出好多大小疙瘩,婆太就坐在那木疙瘩上。我们问婆太不烤火跑来这里干什么,太婆却颤颤地道:“阿石,阿冬啊,来吃南瓜子咯。”就从兜里掏出瓜子来。我们嬉闹着嗑瓜子,领婆太回家。有一回,婆太掏出的却是水瓜籽,我们接在手里,嘻嘻贼笑,作一鬼脸,仍带她回家;我们趁婆太没注意,把那水瓜籽扔进了老榄木旁边的泥沟里了。

我和堂哥读二年级的.那年冬天,没到冬至,婆太就走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远得不能再回来的地方。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家的一头大猪冲出猪栏,在岭岗跌断前脚;回头,阿公与二伯、六叔、小叔把猪弄回来、杀了,做腊肠、风蜡肉;还打肉糕为婆太特制了几段,让太婆过冬的时候吃。我和堂哥高兴极了,那段日子上课肚子老咕噜咕噜响;唉,在呼喊香喷喷的腊肠腊肉呢!可腊肠腊肉还没风干,婆太就走了。在一个夜晚,一个一大家人都睡得甜香的夜晚,她就悄然的走了;享年八十一岁。

之后,小屯里的几十号人都聚集在旧厅堂为婆太送丧,男丁还要在夜里为她守寿棺。那时的一些情形,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婆太的寿棺摆旧厅堂中央,两边摆席铺被,二三十成年男人或孩童挤着过夜。我半夜醒来,作法的道爷也歇了,剩下凌乱的烛光,照着那暗红漆黑的棺材。太婆生前慈祥,没骂过我,此时睡在里面,却让我觉得很害怕。又想到明日抬上岭坡一埋,就此永别,也觉凄惨,思念涌上心头……我憋尿咬牙、偷望婆太寿棺,睁眼闭眼,害怕、思念,胡乱想到快天亮才模糊睡了。从那晚上起,后来很长的一段日子,对死的惊骇困惑在我心里弥漫开来,常常让我睡梦惊惶不堪。

第二年的春天,我和堂哥扔在泥沟里的水瓜籽,有的让雨水带走,有的却发芽,瓜芽又夭折好些,剩下的就茁壮长成瓜苗了。不久,瓜苗长成了藤儿,攀上老榄木,发狂的疯长,藤叶爬满了整株老榄;开花结瓜,结得满树满树,人见着都怕。秋后,屯里别的榄木的榄子都乌黑地熟了,老榄的大半果子还青青如初。最后就把水瓜苗的藤根砍断了,藤枯叶落,老榄木的榄子才熟,迟迟收完。那瓜藤根粗壮,足足两三手指那样大。

村里人就都说,是我太婆显灵了。

人之将死,其言亦善,那这人的心愿呢?是否能通情草木、创造奇迹呢?婆太,你从那边送过来的那些瓜子,我们收到了,阿石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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