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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远处吹来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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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远处吹来散文

一进入夏天,属于我的读书时间总是少得可怜。

天气炎热,总是到晚上才有读书的心情,而结果通常是陪着老人在庭院里乘凉,再看一会儿电视,玩一会儿手机,一天就忽忽而去了。或许人只有在独处时,才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一旦置身于繁华的闹市街头,在与工作或者学习无关紧要的寒暄之中,我就只能感觉到一种存在的寂寞。这寂寞如蛇一般沙沙爬行,经常带给我深入骨髓的荒凉。是的,我害怕喧嚣,可每天都在喧嚣里挣扎。万物有灵且美,然而这种美于我实在太远。衰老一年年加深了我的伤感,而生命的绿色却一天天繁华如初。

我需要回到乡村,在心灵上多种一些树。

这些年来,我很少把城里的月光带进文章,我尽量把自己活得像一株玉米,在田野里生根发芽,在泥土中节节拔高,以修长的叶抵住光阴,将子弹一样的果实射向陈年旧事,去聆听大地身上的秘密。

每一个春暖花开的瞬间,都需要漫长的等待。每一条夺人眼球的新闻,都有催人泪下的故事。而每一个凉风有信的夜晚,都是从白天赶来的客人。在这个夏天,每一只趴在树上的蝉,神情都有几分不安。伫立在树下,蝉的叫声远不止一种。能预想得到吗?一曲眼儿媚,一曲相见欢,一曲长相思,一曲清平乐,起自多少年前的风花雪月,却在一只蝉的翅膀上闪闪发亮。就在某一棵白桦树上,你瞧见的那一只蝉,青头碧眼,蝉首朝天,不断挺动着腹部,在那样高亢直逼灵魂的嘶喊声里,几分虔诚,几分疯狂……

雨天听不到蝉的声音。蝉这一生,似乎只为了太阳而歌唱。

看着坚硬的石头,一点点陷进田野的秋波,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自从离开了西安,随着岁月的车轮一路翻过秦岭,住到了凤江的楼上,我房间的窗户便每日正对着远处的凤凰山。——那山是连绵起伏的,一种深沉的绿色,绿得发黑,绿得人心都成了一潭死水。奇怪的是,下雨之前群山仍是墨绿色,下过雨之后,层林尽染,一霎时就成了浅青色,倘若碰上万里无云的晴空,到了傍晚,群山又成了窗帘一般的淡蓝色。

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住得久了,才发现原来这山和人一样也会变脸。

每至夜深人静,翻看清少纳言《枕草子》里的话,发现这个女人也喜欢写山景,“春,曙为最,逐渐转白的山顶,开始稍露光明,泛紫的烟云轻飘其上。夏则夜,有月的时候自不待言,无月的黯夜,也有群萤交飞……”《枕草子》这本书在日本相当有名,在日本的文学史上,《源氏物语》与《枕草子》并称为平安时代的双璧。起初买过周作人译本,大约受时代所限,总觉周氏笔法过于直白,后来书市上又有了林文月的译本,时至今日,深深喜欢。

清少纳言的文章素来简洁,而在台湾诗人林文月的手里似乎更见精炼。在夏夜里头,有月可赏是件美事,而无月见流萤于稻田之中,却需要一把极好的目力。今天旧历刚好是十六,尽管过了满月之数,夜空仍不减清辉。待从头,收拾好旧心情,沏一杯清茶坐于窗台,但见寒山吐月,星汉灿烂,确实有几分飘飘然。耳畔不禁回荡起千百年来被人吟诵成千古的名句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如今,正站在故乡的窗前,心里面却依稀思念着那梦幻一般的故乡。

故乡只合在梦里出现,就像那月夜下的笛声。这样想起来,总会有一股清愁在里面。梦外的故乡,是立体的,充斥着形形色色的市井之音,夹杂着油盐酱醋的琐碎。这种真实可以触摸,也容易心生疲倦。

老家是花鼓戏流行的地方,如果站在汉江边上,还能听到汉剧的二黄音调。再往上走,来到山中,紫阳人和秦巴人孝歌唱得也好,当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小时候,外婆门前有一个人,喝酒必喝醉,喝醉必唱孝歌。他坐在人家中唱,常常被人赶出来,就坐在草丛里唱,唱得累了,就睡在山坡上。有一回外婆过生日,他在酒席上喝醉了,彼时外婆刚刚出院,大病初愈,这人刚刚唱了一句,就挨了外婆一个耳光。

此人确实好喝酒,为了防止他犯病,家里人总把酒藏着。农闲时候,他背着老婆儿子四处借钱买酒,门前三四家商店受过他老婆的关照,都把他拉进了“黑名单”。从此以后,喝一回酒不容易,一旦喝起来更加凶狠了。最近几年去外婆家,似乎没怎么听到他的消息,听说戒了酒,从此不再唱孝歌了。

但我想,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一个嗜酒如命的人突然滴酒不沾,他一定遭遇了生命中巨大的寂寞,就像他的肉体看似无恙,灵魂却已经不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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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的漂泊,故乡于我已是越来越陌生。

身边中年的庄稼汉们大多数已不再垄间耕种,在经济的'召唤下,他们抛弃了本色的草鞋与原始的草帽,将越来越多的土地卖给政府,然后盖成高楼。我无意对这种行为说好或坏,我也无法去责备我的乡亲们背弃传承了多年的田园牧歌。因为从本质上看,我自身也算一个背叛了故乡的人。到了如今,娱乐方式层出不穷,致富方式层出不穷,背朝黄土的低收入生活,有时候确实也太过于辛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多年以后,当熟悉的农具成为一种集体的记忆,我只希望这些曾经出没于田间陌上的人,还能够得其所乐,精神明亮。

在晚间乘凉时,大家闲聊起了一桩乡村旧事,外婆说这儿有一户人家的老太太在世时养了八个儿子,两个女儿,到后来儿子们赡养老人,商议一年之中让老人轮流去各个儿子家住一个月。然而事实上,只要日子一满,大儿子这边不让住,二儿子那边不来接,总让老太太陷于进退两难的尴尬之中。后来老三实在看不过去,才将老太太接了过来。年前老太太过世,众儿子们把葬礼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媳妇们哭得一个比一个伤心。

都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这老太太若泉下有知,知晓自己在那样艰苦的岁月里拉扯大的儿女们,终于为她挣回了一口气,想必是会欣慰的吧。还是周作人说的好,父母生了孩子,在孩子没有什么恩,在父母却成了一笔债。在乡村,听到这样的轶闻,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实在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在我们国家大多数的乡下,还是这样的愚昧,还是这样的贫穷,女儿早早便嫁了人,儿子早早便成了家,爱情是一种奢望,而梦想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走出大山。其实讲到这里,我的心多少有些苍凉,冰冻三尺且非一日之寒,而这样的境遇,这样的落后,与当地的习俗,陈旧的观念是分不开的。可我们不能提起乡村就一脸鄙夷,乡村理应是国家的未来,因为这里面同样有妇女,有儿童,还有千百年来未曾断绝的繁衍和等待。

沿着曾经荷花盛开的地方行走,如今灯火通明,在时代的潮流面前,这种失落之情多少显得有些愚蠢。就像我们总是将乡村描写得太过于诗意,太过于虚幻,在我们笔下,那炊烟是美的,那柴门是美的,连那鸡栖于埘,羊牛下来也是美的,而现实中却从不敢直视留守儿童们的那一双眼睛。是的,当我写下第一个标点的时候就已知晓,文字只对于人的精神负责。文学的语境,多半只注重气氛的美感,却忽略了现实的苍白。

万物存在于此刻,而生存的意义究竟为何?

德国唯心主义哲学家鲁道夫·奥伊肯说,“我们越是苦苦思索,问题越是复杂难解。”他的这种生命哲学在19世纪末曾一度在德国非常流行。德国人向来以严谨著称,即便是在生命面前,可我总觉得在研究室里讨论生存的意义,倒不如走出门,去看一朵花的绽放过程。生命永远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事情,而最好的方式,则是面对美好的东西欣赏而不掠夺。我们应该在美丽的事物面前,学会尊重生命,敬畏生命。

任凭风从远处吹来。

坐在六月的身旁,为了农人脸上的忧郁,耐心地等一场雨。如果那雨执意不来,就写一首悯农的诗。如果这诗注定无韵,就在夜里点一盏希望的灯。如果这火光难以照亮旁人,就独自背灯和月上路。如果这路太过于崎岖,就坐于桃树之下,成为离人眼中的那一道风景。

  3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襟。

城市的餐桌上摆满了太多来自乡下的农产品,土豆牛腩,干焖茄子,凉拌苦瓜……而我啃着瓦罐煨汤里一截煮熟的玉米,似乎看到了玉米粒上浮现出来的南山种豆人的那一把锄头。躬耕于畎亩之间,食物赐予了我们承受苦难的勇气。为了粮食,我们也要向这遍布荆棘的人间致敬。

在手机上,看到有人发来的信息说,人生下来有两张嘴,一张用来吃饭,一张用来说谎。——很有趣的一句话,大凡人生在世不称意,吃多少饭,便说多少谎。往细里说,这谎也有善意的,这谎也有荒诞的,这谎也有恶毒的……说着说着,一不留神,这谎也有成真的。

说谎跟做梦的区别正在于此——但如果要往细里说,谎话和梦话你最喜欢听哪个?似乎两个都不怎么样。去朋友的书店,看到书架上有一本畅销书的题目是《不抱怨的世界》,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不抱怨这个世界,实在是太难了,这人也应该是万中无一的吧,我自然是望尘莫及。

过日子,说谎总是难免的。其实,我更喜欢做梦。说谎终归是两个人的事,倘若无听众配合,这谎便无从说起,而自己骗自己,又实在无趣得很。做梦却是一个人便可独立完成的事。在无所事事的光阴里面,做些白日梦,能安定,不妄为。倘若那梦冗长不醒,倒不如就跟自己赌上一把,周庄梦蝶,纵然学不到周庄的逍遥,也要学学那蝶的蹁跹。七堇年说,人要有最朴素的生活,和最遥远的梦想。时至今日,依然感动于这样的话,青春,但不青涩。也许,生活之于梦想,对一些人来说,永远是破了蛹的蝶,是脱了壳的蝉。

每个人都有飞翔的梦。所以有首歌这样唱,多么痛的领悟——这疼痛的程度,关键还得看你领悟了多少。

在生活中,你无法真正向一个人敞开内心。

你无法去叫醒身边装睡的人,正如同你无法两次同时踏入一条河流。我想,每个人对于存在的意义都有一套自己的哲学。自从西方的查尔斯·达尔文用进化论唤起了人们对于地球生命来源的追寻,人类便开始走出神话传说的光影。我们不再是神的子民,一旦走下神坛,其实我们和那些哺乳类,脊椎类动物没什么不同,甚至源头可以一直追溯到古老的猿人。

我们的祖先在地球上花了至少比两百万年更要久远的时间,最后才渐渐学会直立行走,使用石器,刀耕火种,成立氏族与部落。而游走在历史博物馆里,站在那些陈列着陶罐与石斧的展厅面前——我不禁深深地疑惑,他们当时所使用的东西,真的就是如此粗糙而又简陋吗?这群从丛林中出走的人们,却留下了诸多灿烂的文明,留下了稀有的矿产,留下了神秘的古迹……

有时候,不能不为先民们的智慧而动容。

今天的我们尽管拥有先进的科技,强大的军事,精密的仪器,却给后来者留下了一个千疮百孔,岌岌可危的世界。也许在时间眼里,我们都是那坐享其成的人。忽然想起了尼采的那声呼喊:你们不要爱祖先的国,你们应该爱子孙的国。一个人的创造力是无限的,前提是只要不失掉自信心。历史经验不止一次的告诉我们,落后就要挨打。

尽管乡村用宁静致远的形式,掩盖了它自身那些巨大的缺点,然而我们一旦带着美好的想象回到了城市,却依旧怀念着曾经那条对你而言至关重要的山路。于我而言,有时候写出一篇好的作品,内心的喜悦不亚于发现一颗新的星球。万物存在于此刻,在广袤的宇宙多维度时空里,我们并不孤独。

风从远处吹来,恐龙称霸的时代已经远去,人类成为了地球上的主宰。有朝一日,当我们人类称霸的时代远去,谁又会是下一个地球上的霸主?会不会也会如他们原始的祖先一样,藏身于某一个地方,继续关注着这颗星球的未来?

也许,这个答案只有风才能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