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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的抒情散文

栏目: 文学 / 发布于: / 人气:1.55W

之一

读书的抒情散文

有些东西与生俱来,比如人的容貌;有些东西后天形成,比如人的兴趣。我对写作的兴趣好像属于前者,而对读书的兴趣却是后者。大体上,经历了由母亲高压,到半情不愿,到全身心的投入三个阶段。

如果有谁从小就只爱读书不爱玩,我总疑心他受过什么特殊的刺激。我小时候能坐下来看书,纯粹是母亲威胁利诱的结果。“看完了再让你出去玩”是她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时光流逝,我逐渐大到了母亲不好意思打骂的年纪,这时的我对书籍不再排斥,学习娱乐之余,也会主动找“闲书”翻上两页,偶尔还会读出点兴趣,读出点收获。二十岁后,阅读已成习惯,等车时,等吃时,做事间隙,手上没书就仿佛无所依傍似的。到了这个时候,母亲又忍不住出来干预了,只不过内容与从前相反,叫我“上街去逛逛啊,不要老像蜗牛粘在房里。”书籍对我有了异乎寻常的吸引力。

看《醒世姻缘传》,我窥见了中国式的人情世故;看《三国》,我觉出了群雄逐鹿的绝世悲壮;看《聊斋》,我惊叹于作者如此瑰丽的想象;看《儒林外史》,则折服于它对人性剖析的犀利、深刻。托尔斯泰与陀斯妥耶夫斯基一正一“邪”,屠格涅夫和川端康成文笔如画。再加上奥斯汀的轻灵机俏,茨威格的心理惊悚,欧亨利的“含泪的微笑”,勃朗特姐妹的“同种异质”……这一切给了我巨大的艺术享受,提升了品味,也扩充了视野,对人生的内涵、生命的真谛有所领悟。上述那些不过是小说世界之一角,小说之外还有诗歌、散文、戏剧,文艺之外还有哲学、美学、历史。细想一想,博览群书确实是了不得的事情,书本对人类精神上的滋养也真到了“至矣尽矣,篾矣加矣”的地步。

“读书人”在古代大约是个尊称,余秋雨在《十万进士》中论及科举制度,曾颇为欣喜地说:“中国居然有那么长的时间以文化素养来决定官吏,今天想来都不无温暖。”漫漫千余年来,文化人是极受尊重与推崇的有地位的一群。可惜事过境迁,“知识分子”在当代往往做了“书呆子”、“迂”、“贫穷”、“不活络”的代名词。这时若还嘴硬说“读书人”是褒义,实在连自己也难有自信,而钟情于书本的人在重利轻文的大氛围中笑得不能不有点勉强——当然笑还是在笑着的。

有一年暑假,我和几个朋友一时心血来潮,将各人理想分别写在小纸片上,打乱后由众人猜测是谁写了哪一张。甲写“物理学家”大家不免啧啧称赞。乙想当大公司总裁自是心雄志大。丙愿从政,连省长都嫌小,少不得被揶揄一番,讲他年少轻狂,野心太大,当官岂是容易的事。唯我写的“作家”令众人笑痛了腮帮,纷纷说“这大概是陶然写的”,“你不是学法律的吗”,“为你着想,我祝你理想落空”……我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唯其没有恶意,格外叫人深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作家”连成为理想的资格也没有了?入仕、经商、进演艺圈都可以不被侧目,何以搞文学会让人诧异讪笑?“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两手都要硬”说了这么多年,要如何从昂扬的文字、口号变为观念上的接受、认同?文化,这个神圣的字眼,书生,这一可爱的称呼何时落到了如此尴尬的境地,遭受如此凄凉的冷遇?沉迷于书海的我若是执迷不悟,又该如何自处,甚至如何在这个世界立足?

我听到一种乐观的说法:在社会完全封闭时和社会完全转型后,“书本”都有他尊贵的地位,恰恰是在社会转型过程中,经济挂帅、利益当先的时候,文化会暂时寂寞。

希望这是真的,希望。

之二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从小说里找悲剧因子。一开始是偶然发现,后来就是有心寻找了。

诸葛亮六出祁山,鞠躬尽瘁,仍落得个星坠五丈原,使人唏嘘;梁山众英雄居然受了朝廷招安,替国家打别的强盗去了,简直使人难堪;连《西游记》我都觉得难受,孙悟空在迂腐的唐僧面前,还不及扯后腿的八戒讨好,迫于紧箍咒又不能不勉为其难,当年大闹天宫的`美猴王沦落如此,真替他不值——在中国,太抢眼的人总或多或少要受到排挤的——《西游记》情节的热闹掩不住内在的悲凉。

98年在家待业一年多,我找来古今中外,各家各派的小说吞嚼。传统叙事如张恨水,意识流如普鲁斯特,魔幻现实主义如马尔克思,唯美如王尔德,还有那个顽童式的卡尔维诺……大开眼界之余,深觉自己最有共鸣的还是那些震憾人心的悲剧。喜剧自然也有优秀的,可我从心里感到隔了一层,至于写得差一点的,更易流于轻薄。像《围城》那样公认的幽默与讽刺的经典,它的主题却是众所周知的无奈、悲观。

到目前为止,我特别喜爱的《红楼梦》、《金庸作品集》、《张爱玲文集》、《白先勇文集》都是让我惆怅难谴的佳作,使我见识了什么是悲壮(金庸),什么是死寂的绝望(张爱玲),什么是婉叹与低徊(曹雪芹、白先勇)。这些作品每一本我看了不下五遍,每次虽不乏新体会,突出的感觉始终是沉重与压抑。假如压抑感来自社会和国民性——像鲁迅认为的那样,那么至少还有改良的希望。但前引几位作家笔端的“悲”似乎都倾向于源自人性本身,那真是让人幻灭的。

可是我却不承认这些书误导了我的思想,因为及早发现世界的真相,不把社会简单地想象成一片真善美的净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可以不必“希望大失望也大”,让金色的理想一头撞上了现实的南墙。多读悲剧作品,至少有着增加心理承受能力的效用。

当代中国人在文学艺术上对所谓“消极”是极为敏感、极为反感的。除了歌颂升平之外,对人,对人生往往持盲目的的乐观或使人不能相信的天真。中国人不是不让人说出种种不如意,却要求所有文艺作品有一个光明的尾巴或美妙的远景,近处的风物任凭描绘,终极的明灯却不容熄灭。如此心态,早已越出了“激昂奋发”的范畴。

抛开过分实际的方面不说,单只从美学层面上,《荷马史诗》悲得崇高圣洁,《红与黑》因了于连充满象征意味的死拥有别样的魅力,同是莎士比亚的戏剧,《哈姆莱特》胜过《温莎的风流娘儿们》十倍。白先勇说他作小说就是为了写出人类心灵中的痛楚;张爱玲不赞成大喜大悲,独爱苍凉;曹雪芹对沧桑离合、人生无常的感叹,使他们的作品都具有一种深沉雅致的风格,一种金风玉露的神韵,一种悲情的深刻。金庸没有彻底破坏大团圆结局,但他那些波澜壮阔的故事里隐隐“弥漫的松柏后凋于寒霜,鸡鸣不已于风雨的悲剧气氛”(何平语),使他有别于一般的武侠小说作家,而大大提升了他的境界。

到底读书使我悲哀,还是我自己选择了悲哀的书,悲哀的欣赏角度,我也说不明白。也许不读这些书,我会少去许多想法,少掉许多无名目的烦恼。不过那样浑浑噩噩的快乐也只相当于小龙女的古墓,再怎么脱俗,也总有一天是要下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