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孩子下着棋的时候，本来感觉很困的，可等到棋罢，再把他聊入梦乡，我却困意全失了。
是他触动了我心底最柔软的仁慈，我想，那大约是真正属于母亲的心。
那会儿棋罢，娘俩关了灯都躺下来。他还没多少困意，叹道“这几天假期过得真快啊！”而后又略显忧愁的样子，让我来猜猜他为什么而烦恼。
我笑了，小小孩儿能有什么烦恼，故意乱猜一通。他却都说不是最重要的。然后我说难道你为了要开学而烦恼吗？他答：是的。
那认真劲儿让我心里一惊，立时就联想到最可怕的“厌学”一词。我故作轻松地笑问：“难不成你厌学了？”他又答：嗯。说实话，这词儿我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起，我不太相信他能真正懂得这个词的含义。但是，却至少能说明他不太喜欢他的教室生活了。
我便细致地问起来“为什么？”他讲道学校里老师怎么打人这些事儿，意思是怕这个。
关于这些事儿，他以前讲过。
在原校时，老师也常会对他有责罚。他属于那类不讨老师喜欢的孩子，顽皮、质朴、不会表现、成绩也并不出色，我常常觉得即使自己做老师，也不可能在七十个孩子中喜欢上他。但是，结合自己小时候的所见所感，小学时期男孩挨老师打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儿，反正又不是打得太重。他性格开朗，身体结实，不会留下什么阴影和后果的。所以，我一直不太当事儿。
他从夏天转入现校后，诉说老师责罚孩子的现象更多了。我听着他的意思，一则他班上极少有不挨过打的孩子，二则好像那位数学老师没有哪节课不体罚一次孩子的。看来，这是部分老师的脾气，属于不太能压住火的成年人。鉴于自己自控力也不是太好，所以虽不太欣赏这类老师，但也能理解。自家孩子顽皮，能说什么呢？因此只是用心注意着他心理的苗头，没多想过什么。
而这会子，他竟然诉说语文老师也打他。我问是不是因为你调皮呢？他委屈地说也不全是，还有时是因自己写字太慢。我说那你应该是没专心写了？他不承认，说自己尽了力也还是比别人慢，有时候老师在上面说，让学生边听边写，自己真的就是写不下来嘛！然后又举些例子云云。
这话儿对我有些震动。据我所知，这位语文老师是好脾性的。当然，孩子的话不可全做真，尤其不能放大。不太痛苦的事，他要沉浸到情绪中讲起来，也会将痛苦放大许多倍的。但是这样安静的美好的、属于假期的快乐夜晚，他能在与我聊天时牵带出这么多诉说，我想，这可以说明他在许多时候是真的将“挨打”这一事情，当作学校生活的头号痛了。
有时候，老师对孩子的伤害，往往会是这样不经意的。如果孩子觉得自己尽力了，还是不能得到老师的认可，他会为此大感伤心的。当然，当家长作为实施伤害的主体时同样适合。
我联想起自己对他的许多举动来，感到有些后怕。
儿子在学习方面总是不自信，想来老师和家长给予的肯定是太少了。以他的性格，做起学习以外的事情来，少有不自信的时候。而他成绩一直也并不差，却对学习很少自信，这不能不说家长和老师在其中给的影响太大。
爸爸妈妈打过孩子，还会疼爱孩子，这点孩子自己感受得清楚。而且毕竟从小到大，父母亲是他唯一的依靠。因此，虽然在家挨训挨打，他们依旧会在心理上和父母保持亲密。可是老师却只能给予孩子学校生活的一面，是快乐是烦恼，很容易因这一面定位、一事定性。
我很不想让孩子对老师的感情就这么定位定性，校园学习生活需要十几年啊！
想了想，我用心和他长聊起来。他还是难改顽皮性子，在黑暗里隔会儿便会引发一些幻想而打断我的话。这倒让我感到轻松，看来，他诉说过了，一样又能被现实的快乐吸引到一边去。
我和他慢慢地聊着自己童年时的心理心情。我让他猜猜我像他这么大时有什么烦恼。他自然是猜不到的。我说，我那时从不必为学习烦恼，也很少挨老师打。他说那你还怕什么？我说我也有好几个烦恼：一是怕学习会变差被父母从学校拉回家种地去，二是怕在家不小心做错了事被父母呵斥打骂，三愁着父母亲太累太可怜，四还愁着他们总是吵架。
他听后，很不理解。他说“我怎么觉得种地并不比上学难过呢？”我笑笑，再和他讲那个年代种地的累，也顺便聊起那个年代的父母和老师打孩子时有多么狠，“有些调皮的男孩挨的打比你现在重多了，但是他们长大后一样不恨老师不恨父母。”
他听了，又是不解：“老师为什么喜欢打孩子？亲生父母为什么那么舍得打自己孩子？”我只好再解释一翻，无非一个托词“为你好”。我告诉他：“你要记得，老师打学生心里永远是想你们学好的，父母打孩子也是这样。可能这种做法不太对，但是他们也是实在压不住火了。打过以后，还是会永远爱你们的。”
他不信：“老师说过，再怎么怎么就不要你了；爸爸说过，你要考多少多少分就不养你了。”
我又笑了，唉，这就是孩子。看来，一直在被我们成人利用着他们的天真来威吓着他们。其实，这真是不公平的。
我认真地和他说：“永远不要相信这样的气话，因为都是气话而已。表现再不好，老师还是老师，父母也还是父母。”
他听了，很高兴，好像心里找到了一些安全感吧。
我才想起，原来，他还是这样的天真。每次对他凶的时候，我总是忘记，看着他高高壮壮的样子我总是误以为他很大了，认为他的脑袋里已经能装下很多理性的东西了。
他高兴起来，又和我聊起许多话题，问长问短个不停。顺着他的问题出发，曲曲折折，我和他聊起上学最归根的用处，聊起知识怎样带给人快乐和价值感，和他聊起到成年以后拥有丰富的.知识会给人带来的还有怎样的实惠。一扯到成人工作生活，他又抓住了“纳税”这个字眼。因为在最近玩的“大富翁”棋里，他总是误以为“交税”是别人交给他。我便又顺便扯了会子“税”的话题，从“纳税”又扯到我们国家与西方发达国家在纳税意识上的不同，他听到“比如美国”却又联想到“美国大人不能打孩子”这个现象，感叹道：“为什么我没有生在美国呢？”
呵呵，本能啊，人总是最关心与自己切身利益最最相关的事情。他问“那如果美国的孩子偷钱出去花，父母不打他有什么办法呢？”
呵呵，那只好又扯出两国间的文化传统和教育方式的差异了。
说到父母与孩子的关系，我说天下的父母并没有谁养育孩子的时候是为了将来等着孩子回报。他不信：“要是不必我来养老，你们可以不生我呀？有我，没有我，还有什么区别？”
“父母即使不用孩子养老，也一样都想有个孩子呀！你看那些结婚多年生不出孩子的多着急呀！”
“那为什么？养小孩很累很烦呢！”
“呵呵！”我说，“可还是快乐更多。而且孩子是父母的希望，看着一个小不点孩子一天天长大是很幸福的事啊！想到等自己老了、死了，还有一个孩子是自己的，他仍然可以一代一代传下去，就像生命延续一样，不是很快乐吗？”
他摇摇头，表示理解不了这种快乐，又说道：“还是不聊这个吧？可怕。”我明白，他是怕谈老与死的问题了，也就随他转换了话题。
我郑重地告诉他，不需要他多么优秀，只要健康快乐，在该懂得什么的时候懂得什么，有个好品质，长大做一个能承担起基本义务的男人就好了。
在他耳边还没絮叨完，却听得他均匀的呼吸声起了。
呵呵，被我给聊“着”了。
他睡得香香甜甜，我却睡不着了。越想越觉得心酸，起来整理整理思维吧，得好好想想，以后的路，到底该如何走。
生活中，我常常嫌他脾气固执。看来，这其中有我的遗传因素啊！不到撞上这软绵绵的南墙，我是不知反思的。
最近许多教育问题一时还未得解，但是经过这一谈，我想原则是明白了。是我先伤了他的心，这结得我慢慢来解。
在这儿记录下来这些，为的是将来心浮了时莫忘记了这个原则。
我想，对解决问题，我开始有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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