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过书的那座小学校，早就没有了。它所在的地方，被宝钢征用了。高耸入云的宝山钢铁总厂指挥中心，二十多年以前，就已巍巍然矗立在那里。在专家荟萃的宝钢技术部里，我碰到一个工程师。他当着我的面夸口，说这座大楼一竣工，他就在这儿办公。我轻蔑地一笑，然后对他说道，我在这儿丢手绢，至今已有五十年历史。这儿本来是小学校的操场，是升国旗、唱国歌、举行少年先锋队入队仪式的地方。那个操场虽然高低不平，周边杂草丛生，但生机勃勃，充满欢声笑语。它是孩子们的天地。课余时间，以及放学以后，衣着破旧邋遢的孩子们，常常在这儿摔跤、打架。或者追逐嬉戏。在这儿，我真的记不清，一共丢过多少次手绢。现在的孩子，也许不屑于玩丢手绢这种游戏。但是在那个年代，它却最受孩子们欢迎。它甚至被学校里的`老师们巧妙借用，成为一种十分有效的教学手段。体育课和音乐课，都得借助于它。那时的学校，教室和桌椅破破烂烂，粉笔也买不起。篮球足球和乒乓球，都是让人眼红的奢侈品。学校里没有任何乐器，只有一把断了弦的二胡，挂在校长室内，上面结满了蜘蛛网。体育课和音乐课，是用不着教室的。只要不下雨，我们就跑到操场上去丢手绢。
大家围坐成一圈，眼乌子体育课上的节目，五花八门，不拘形式。倒立、发虎跳、翻筋斗等等，都是可以的。音乐课呢，主要是唱歌、跳舞、诗朗诵等等。要是没有拿手的节目，讲一个笑话，或者背诵一篇课文，也可勉勉强强地过关。表演的节目，要是实在太差劲的话，就得围着操场跑一圈。为了不被罚跑，大家都会认真地准备节目。罚跑辛苦点倒也罢了，主要是还会被大家取笑。大家会大声地起哄，羞得你无地自容。我的朗诵节目，曾在县里得奖。这也受益于丢手绢游戏。为了表演好节目，我可下了功夫。朗诵得好，不会普通话是肯定不行的。我至今仍然感激高音喇叭。它教会我说普通话。那时田头的电线杆子上，挂着一只高音喇叭。它一刻不停地喊口号发通知，还发布天气预报或播放新闻。我天天跟着高音喇叭里的播音员学，居然学成了一口还算流利的普通话。当时普通话开始推广，汉语拼音也纳入了教学大纲。
老师们都不会汉语拼音。他们也得从头学起。他们一边学习一边教，既学不好也教不好。掌握汉语拼音的技巧和速度，我竟然都超过了老师。学校里各个年级的语文老师，想纠正发音的时候，常常会来请教我。他们会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客客气气地叫我一声“小先生”。校长和老师们，也都喜欢丢手绢。无论是谁，只要有空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围坐在地上的圈子里。最最可笑的人，当数我们的校长。他虽然很有学问，但是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发虎跳或者翻筋斗，肯定更加不行。他用洋泾浜的腔调朗诵诗歌，大家都会喝倒彩。同学们为了看他出洋相，特别喜欢把手绢丢在他的屁股后面。在大家的哄笑声中，他常常喘着粗气，围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跑。
书香门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