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子要我讲一个童话故事。他仰躺在天蓝色的床铺上，鲜绿色的绒被掩住了他的小肚子。
起初我并不答应，他便拉过被褥盖住头，面颊的轮廓一吸一合地发出不满的“扑哧”声。听见我的应允后，他的喉咙里涌起尖利的欢叫，光洁的小脚像钟摆般兴奋地左右摇晃。我捏了一下那两团肉嘟嘟的弯弧，牵出一串“咯咯”的脆笑。
从前有一只林妖。你问什么是林妖？它矮得像木桩一样，却有长长的尖耳朵和好似胡萝卜的鼻子，皮肤通常是棕色或者深绿的。
它住在森林里，对，是绿色的森林，像是这床被子。它每天都在森林中快活地吸吮晨露，采集野花，也采摘浆果。什么？嗯，当然是甜的。
它的家在森林中心最高大的那棵树里，那棵树呀，要好几个爸爸这样的人才能抱住呢。你问它睡在哪儿？哦，树干的下端有一个很大的树洞。伤脑筋，是什么样的？总之是圆形的，喏，就像嘴唇这样有一圈翻褶。口臭？抱歉，抱歉。洞口那里有很多藤蔓垂下来，这是林妖的门帘，攀满扁平的阔叶，再进去是一片干燥的泥地，墙上长满了湿漉漉的苔藓。
咦？哈，就算是林妖也不会在地上入眠，它为自己编制了小床，用的是韧性很好的藤条，再铺上草垫，还有阶梯，顺着墙壁一圈一圈绕上去。对，像是古式图书馆的天井，你猜那是什么做的。猜错了，小蜜糖，那是一排鲜嫩的蘑菇。
林妖才不会滑倒呢，它可以顺着阶梯爬到树冠上，笼罩在枝杈间的是白茫茫的浓雾，像是雨后初晴的早晨。
不，我想故事还没有结束，林妖日复一日地在树顶俯瞰四周的一切，可是有一天，它伤心得几乎忘了爬上树顶。
你问，为什么？因为它的朋友不见了。去哪了？林妖也想知道，它出门找啊找，找啊找，一连找了几天几夜，但是没有，无论是林间的凹陷洼地还是山峦中的'碎崖小涧——它的朋友经常小憩的场所——都没有朋友的身影。
唔，它没有放弃。最后，终于，它在森林边缘找到了它的朋友。
孩子，状况糟极了，水妖——那可怜的小家伙倒在一个腐臭的大坑里，原本雪白的肌肤遍布黑紫和伤痕——躯体甚至都可怖地溃烂起来，它死了，真的死了。悲伤的林妖埋葬了它的朋友，回到森林时，却发现土地不知何时干枯开裂了，许多树——包括它温馨的小家——也不知道被谁窃走了。
噢，林妖捂住脸哭了，之后，它每天都在那片土地上游荡，寻找自己失去的家。
嗯，结束了。你不喜欢这个故事？真是遗憾，那么晚安，孩子。
听小儿子道一声晚安后，我走下楼梯，就是在那时，我听见有些滞笨的敲门声。
打开门，我看见了它。
它局促地向我露出枯皱的微笑，粗长的鼻子上生着疮癞，鼻尖冻得通红。
好故事，它说。
眨眼间，它消失了。
寒风从门框灌进来。
我看见门外钢铁的黑色丛林，被灰黑的烟气环绕。
书香门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