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冬日的暖阳里，走在并不畅通的城市盲道上，妻松开牵我的手，弯腰拾起了一毛钱硬币。我忍不住揶揄她，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岂能都跟你老公一样是盲人，也不怕人家笑话。妻不以为然。
行至一个路口，妻再次弯腰，不是拾起，而是丢下两个硬币。同时传入耳朵的，还有妻的旁白：“真可怜，两只手全没了。”不知怎的，我却想起了“巴黎圣母院”，想起书中那些职业乞丐的高超伪装术。他们有的将一只小腿蜷曲朝上，紧贴大腿绑牢，穿上宽大的裤子，一只裤管便在拄拐走动时飘来荡去；有的`将特制的糊状物涂在大片暴露的皮肤上，打眼瞧去，以为那皮肉已经溃烂不堪，似乎还有米粒般的蛆虫在上面拱动；还有的眼白上翻，目光呆滞无神，抓一根棍子沿街敲打乞讨，步履蹒跚，却能准确摸进每一家店铺，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到了夜晚，他们就像演员卸装那样，洗去满脸菜渍，满身污垢，梳理好一头乱发，换上体面的衣饰去欢乐场逍遥鬼混了。妻见我半天不语，似乎看出我的疑惑与不屑，说别把她当大傻，看真切了，就不能熟视无睹，那样心就不安了。再说区区两元钱，就算我们做了公交车吧。我嘿嘿笑道，拾起一毛，丢下两块，一比二十，好比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其实，我心里明白，打我眼伤失明后，对盲人、对残疾人、对急需施与援手的弱者，妻便多了一份关注与同情。记得那次报载，本市有个刚上小学的男孩，因患重症肌萎缩，急需巨额医疗费赴京求医。放下报纸，妻便悄悄去报社捐了一张百元大钞，并献上一个母亲的祝愿。
近日偶读华人巨富李嘉诚的故事，准确点说，是听电脑合成的声音读。那声音不很流畅，像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喑哑着说起另一位老人的往事。我则把自己塞在一张转椅里，手捧一杯热乎乎的清茶，十分惬意的品茶，也品李嘉诚。扯我心弦、令我感动的，不是他年轻时赤手空拳在香港打拼的创业史；不是他在创业和财富积累过程中令人折服的大智大勇；不是他与表妹青梅竹马的经典爱情和矢志不移的完美婚姻；甚至也不是他先后为香港和内地教育、卫生事业先后捐出的28个亿，而是他一个弯腰拾起的小动作。那是他富甲华夏之后，一次在草地上走动，不慎失落一枚一元钱硬币，当即弯下他的身躯，在草地上仔细翻找，直到捡起那枚硬币，旁观者无不感慨。然而，当你得知他至今仍然住着三十年前购买的老宅子；得知他外出只坐普通民航班机，平日饮食也十分简单时，对他弯腰拾起的动作，你还会感到惊奇吗？
平凡如我的妻子，伟大如李嘉诚，他们弯腰拾起的，岂止是那些或多或少的钱币。我注意到时下有个见怪不怪的奇特现象，许多填饱了肚子，衣食无忧的人们，反而比那个物资贫乏年代更加牢骚满腹，更加习惯于发泄、指责与抱怨。老觉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觉得别人都冷若冰霜、心硬如铁而缺乏爱心。然而我们是不是应该都反躬自问、反省一下自己？能不能都从自己做起，身体力行，学一学弯腰拾起的简单动作，尝试一下力所能及的付出呢？
书香门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