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养花，茉莉兰花，皆曾为厅中客，而一棵草，且无名，却让我萦怀甚深。
去冬，一盆千岁兰冻死，花盆儿无可用，弃于墙角。今春一日，发现一小星儿的绿芽儿钻出，应是曾被拔掉的野草，未除根儿，萌芽了。
心里不由起了微澜：要养的花儿活不久，要拔的草儿却偷着生。于是，随手浇了点水，但对弱弱的芽儿能释放多大的生命力，并无多想。
小芽儿渐渐长成了细杆儿。杆儿上先长出一对枝儿，往上转90度，再长出一对。枝上也是先长出一对叶儿，转90度，再长出一对。如此简单重复着，草儿坚毅地生长，向上，向上。直到高过我的头顶，杆儿的底部仍不过小拇指粗，顶部则细如火柴棍儿。终于有一天，上部的细杆儿经受不住，折垂下来，顶尖部分却继续昂头向上。
那草儿的杆儿、枝儿、叶儿，都是暗绿的。叶儿形似鸡爪，正面涩涩的，背面茸茸的，确乎有些丑陋。杆儿、枝儿四四方方，如筷子柄儿，实在寻常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草儿的生命力。
一次忘记浇水，盆土龟裂，所有的枝儿无精打采，所有的`叶儿蔫蔫巴巴，草儿仿佛病危之人。傍晚紧急浇水，半夜记挂去看，刹那间心头一乐：枝儿已轻舒纤臂，叶儿则如兰指轻挑，优雅似舞者，生机似少年。
暑假出游数日，回来后发现，所有枝儿直直地耷拉着，叶儿则干干地缩成团，有几片已枯黄零落，那情景分明已是香销玉殒。心中满是愧意，但还不忍扔掉，勉强又浇了点儿水。翌日清晨，草儿居然又是枝展叶舒，令人喜出望外。
最使我惊诧的是，初秋一天，我发现草儿开花了。仔仔细细地看，蚊子大小的花朵，淡淡的紫花瓣，还有几条花蕊，手指碰触，似有花粉眨眼间即消散空中。我不由想起“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的诗句。然而，小花儿并不自卑，每条枝儿上都三朵五朵地开着，连续多日，竟也有几分热闹。
如今，我把这盆草儿摆在书房，每天相看不厌。室外清风吹进，说不准哪一个枝儿微微摇摆，似乎在向我致意，在呢喃着什么。
我想起黄山的松，虽长于峭壁之间，尚且有大自然的天光辉照，云遮雾罩。我想起华山的草，虽生于悬崖之上，终究有岩缝呵护，风拂雨润。这一株草儿的生命，却系于我的一念之间，殷勤浇水或是懈怠忘却，就可能让它命存或是命丧。它一无所依，命不如浮萍，让人无法不心生恻隐，甚或曰爱怜。因不知其名，我曾拍了照片，想上网咨询，但想谁会关心呢，还是放弃了。
人们常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却在想，人非草木，安知其无情？
法国思想家帕斯卡说，人是有思想的芦苇。那么，向我呢喃、相看不厌的草儿，又为何物？
书香门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