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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缘散文

栏目: 文学 / 发布于: / 人气:2.26W

过去农村有两种井:一种用自制的摇柄轱辘打水的井,另一种不用摇把的土井,就直接从井里打水。

井缘散文

土井就是把料斗放到井里,左右摆动,料斗倒下水满了用手慢慢拽上来,再倒入水桶里。<料斗就是用铁皮做的上宽下窄,比水桶小很多,也有用柳条编的>。这样打水要比摇轱辘打水费力气多。

用轱辘打水,摇把用得年久了轱辘上的摇把光亮光亮的。要提水,就得把摇把的绳子放开,光亮的摇把咕噜噜地飞速旋转开,只听到噗咚一声!提水的人就摇啊摇…咿呀咿呀的摇咕噜声仿佛把你带到亘古时代。看到一条老黄牛慢悠悠拉着水车转呀转呀……把时间转成个圆又回到了今天。

土井是用石头垒起来的,边沿上用厚厚的木头围成一个井口,井里周围石头上长满了青苔,好像井的眼睫毛,护卫着这井的眼睛。冬天会从井口里升起缭绕的白雾,在雪的映照下,它就像朦胧中的一朵盛开的雪莲。这就是我小时候家乡的井,它养育着几百口人畜的生命。

井的旁边有棵歪脖子柳树,它拼命似的往井这边长,总想和井亲密。一旦它长到能够到井沿了,人们就用镰刀残忍地把它斩断,所以它总是遥遥相望。从我记事起这棵柳树就陪伴着这口井,相依相偎。

因为父母身体不好,弟妹小,我十一二岁就开始挑水。

我的个头比水桶高不多少,扁担放在肩上水桶拖在地面上,所以我每次挑水都得把扁担的铁链子一头向左缠一圈,再把另一头向右缠一圈,这样平衡了,水桶也离开地面了。每次挑的水都是少半桶,但我还是咧咧歪歪地才能把水桶挑起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水桶里的水也在增长。

每次从井里往上提水,我都不敢向井里看,我总感觉它像魔鬼的眼睛,阴深深的,仿佛要把我吸进去。我只能离井半步远左右往上提水,拽上来的料斗左右摇摆,水都撒出去了,提上来的水只有很少。但有时运气好,遇到大人来挑水,就会帮我打水,我就省力了。

特别是冬天下了一夜的雪,大雪如同白毯把大地盖得严严实实。当你担着水桶脚下踩着吱嘎吱嘎的白雪,来到井边,你才知道大地上除了白雪还有大地的眼睛在闪闪发亮。它总是不知疲倦地陪伴着这口井,如果这眼睛失明了,这井也就不存在了。

井沿周围一层厚厚的雪,厚厚的雪下有厚厚的冰,你不能迈大步,越离井沿近越要小心,一旦滑倒,就很危险。

像我这样打水撒的多,地上的冰这么厚,少不了我的功劳,我惧怕它,要吃饭,我再不喜欢也得挑水啊。

真正改变我对井和冰的看法是:我从轱辘冰后开始对井就没那么讨厌了。

家乡正月十五有个习惯,每到这天晚上孩子们提着灯笼到河里的冰上轱辘冰。

我们把灯放在雪地上,把河上的雪扫到两侧。我们每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小狗熊,从一头往另一边滚,嘴上还说着:“轱辘轱辘冰腰腿不疼……”

有一次小伙伴说:“咱们敢不敢去井边上轱辘?”大家都一致赞成。我毕竟经常挑水,胆子比她们胆大些。我开始从井上边,冰的最高点离井沿一步远左右,小心翼翼地躺下,往下一翻身就轱辘下来了。大家看到我轱辘没事,就按我的样子往下滚。和我最好的小珍她胆小不敢轱辘,我拉着她手带她上来,让她在下边躺下,我在上边离井口近的一面躺下。大家喊口号一、二,轱辘……她吓得动弹不了,我一翻身从她身上轱辘下来,大家笑的前仰后合。

我们有了第一次就不害怕了,由于井台上有坡度,轱辘起来比在平面河上轱辘可畅快多了。这样的事不能让大人知道,他们绝不会同意让我们在井边上轱辘冰的。

我们欢笑着,那是无拘无束、无知无畏的童年,那是战胜我的快感!从此我开始喜欢这井和冰了。

我对井真正喜欢是我十六岁那年。放暑假的时候,我来井边挑水。

看到一个高高的个子、白白净净的脸、笑眯眯的大眼睛仿佛是这深不见底的井水,文质彬彬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城里的学生。

他把料斗放到井里,那料斗就像欺负他似的,仿佛在说:就不倒下,看你能把我咋样?

我看半天说:“你没干过这活吧?我来帮你吧。”

“谢谢,真不好意思,还让女生帮忙。”说完脸红红的。

“你没做过,没啥不好意思的”。

我们就这样第一次相识了。后来就像心有灵犀,每次我来挑水,他也准时来挑水,他来挑水我也准到。慢慢地熟悉起来,因为都是学生有共同的语言,虽然认识不久,但我们仿佛上辈子就认识似的,总有说不完的`话。

他在市里读高中,他是来姑姑家窜门。

他说:“以前也经常来,只是姑父活着的时候不用我挑水。这回姑父去世了,我来了不能让姑姑挑水啊”。

他姑姑家就在我家的后院,中间隔一条路,所以我每次挑水他都看到我。

我每次见到他我的心就莫名奇妙地加速跳起来,脸也感觉发烧似的,手脚都不自在,即想多看他一眼,又不敢多看,总是装的漫不经心似的看他。但是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神总像探照灯笼罩着我,仿佛要把你心底看穿。

那些天我对挑水越来越有兴趣,感觉家里用水太慢了,我就用挑来的水使劲地洗衣服。

妹妹说:“姐你咋不去河里洗衣服了?在家洗衣服还得自己挑水”

我说:“我喜欢挑水嘛。”我多想每天都挑一次水啊!

这口井突然对我有很强的吸引力,从来没感觉这口井这么可爱,时时都想来到井边。

我第一次对异性有这种朦胧想见又怕见的感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恋爱,反正我就喜欢见到他。

我们相处二十多天,有一天他和我说:“要开学了我明天就走。你要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市里高中,我等你”。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泪眼朦胧一个劲地点头,不敢抬头看他。

最后他说:“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字呢?

“叫我小兰吧”

“记住!我叫亚木”。

“你还会再来吗?”我声音低低地问他。

“寒假我还会来的!为了你我也会再来的。”他爽快地答应着。

说完他挑起水桶但没有迈步走开,只是定定地望着我,仿佛要把我记在心里似的,然后慢慢地离开。

那一瞬间我的泪不争气地掉下来,我的心就如那空空荡荡的水桶,也被他带走了!

他走后的日子,每当我来到井边挑水,亚木的身影就在我眼前浮动。他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那样的清晰,他那如井水般清澈的眼睛时时在看着我。看到这井,更增添我对他的思念。

我就在这煎熬中盼来了冬天、盼来了寒假。

有一天他突然站在我面前,那一刻,我仿佛不相信我的眼睛,但却确实是他。他主动地和我握手,他的手是那样有力量,久久不肯放下,使劲地摇啊摇。我只是傻傻地望着他抿着嘴笑。我们的眼神出卖了各自的内心,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又满怀喜悦地挑水了。挑一趟水的时间越来越长,只要井边没人我们就会倚在老柳树下聊很久。我们都陶醉在朦胧的、说不出来的爱恋中。

有一天他正从井里往上提水,我刚到,默默地看他熟练地把水打上来,正要赞扬他几句,他回头看到了我,忘形地把打上来的水没对准水桶就倒下来,水桶在他身后,由于料斗的惯力,脚下的冰一滑,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倒下了,头正好磕碰到水桶的边沿上,鲜血涌出,嘴吐白沫,我吓得失声大喊起来!“来人啊!”周围静悄悄。我急忙把自己的围脖解下来把他的头包上,撒腿就往他姑姑家跑。

他家来人把他抬走了,送到卫生院经过抢救他苏醒过来。大夫说:“好危险啊!他是抑着倒下的,碰到大脑的重要位置。马上送市医院吧。”大队用拖拉机把他拉走了。

那一夜我没有睡觉。我一直谴责自己,我要早一点去,或者晚一点去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心里默默祷告:千万别有事啊!泪伴着担心和谴责不停地流着、折磨着我,第二天眼睛红红肿肿的。

我等到他姑姑回来了,我迫不及待问亚木怎么样?

“他生命保住了,但是,忘记了过去的一切。他以前有癫痫病,一般不太犯病,这次摔一跤,连爸妈都不认识了,可怜的孩子啊!”说着泪充满了眼眶了。我咬着嘴唇,把疼留在心里,不让泪流下来,但不争气的眼泪还是流下来了。

后来我和好朋友小珍偷偷去市里医院看过亚木。

他脸上显得苍白无血色,毫无表情的眼神,呆呆地望着天棚。

我上前握着他的手问:“亚木你认识我吗?”他的眼神告诉我他不认识。那是没有光泽呆板的眼神。

他看我一眼:

“你是谁?”

“我是小兰啊!”

他晃晃头。

我的泪夺框而出滴落在他的手上,我的心在抽搐。我捂着脸跑出了医院的病房,心痛的泪奔流而下,那一瞬间我体会到:什么叫心疼。这种感觉伴我一生,每当想起我的心仍然如此的疼痛。

一切都过去了!

后来听说他们家为了给亚木治病搬到上海姐姐家,再也没回东北。她姑姑嫁人去了外地,从此再没有他们的消息。我从此也去外地读书,一直到工作结婚都没回到这里。

二十年后我回到了家乡,想看看魂牵梦绕的那口井。

亲属说:“那口井早都添死了,现在谁还挑水啊”。但我还是来到那井边。

那里长满了蒿草遮盖了大地的眼睛,再也看不到它的清澈,把少女那颗萌动的心也一起埋葬在那里。

我的泪在心里流淌、为那颗初恋的情怀、为那个曾经为了看我一眼而失去记忆的亚木,如今你是否安好?!

那颗歪脖柳树也显得苍老了。终于它的树身歪长在井上,用整个躯体遮挡着那口心里的井,孤零零地在微风中摇摆,它用一生的孤独陪伴那口井……

这酸酸涩涩的青苹果,留在大地的眼睛里,再也回不到我的心里,只有回忆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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